大家好,我是死神。
名字很帅吧,嗯,我也这么觉得。
可能还有人觉得我们镰刀斗篷的行头也很帅,
但是说老实话,斗篷那都是年纪比较大的老死神在很久以前的装束了,
斗篷那玩意又容易被踩到又容易走光,很碍事的好吗,
现在服装什么的款式越来越多,真没有必要披着个斗篷到处晃,
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尽可能的跟阳间的正常人一样的穿戴的
可能很多人对我们这个职业有误解,
其实说老实话我就是个第三产业从业者。
毕竟地府里的鬼又不用吃饭,第一产业也没啥意义
毕竟地府又不用搞经济现代化,第二产业也没啥作用
剩下来的就是第三产业了……
或者再具体一点,就是服务业。
那么服务谁呢,
你动动你聪明的小脑子,除了服务你们我们还能服务谁。
我们整个地府的工作就是以你们为中心的啊喂,
就是负责把你们的灵魂渡到冥界,然后再还魂之类,
好家伙,一条龙服务。
我们不同的鬼那是各司其职,
可能你们比较熟的就是就是我们死神,然后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名字不一样,但是说白了,我们的任务就是把阳寿已尽的魂引渡到地府。
除了我们,其实还有好多在冥间工作的鬼,
比如奈何桥办事处那一条路,算得上是整个地府的门面了,
咱们全鬼界最漂亮的孟婆就被派到在那里忍受着高温跟你们熬汤,
还要听那些魂絮絮叨叨的讲些什么生前的破故事,
你们可能还比较熟的就是鬼判官了,
判官们资历都很高,在鬼界的地位也高,毕竟干的真正的脑力活,
但是除了这些有名的鬼以外,更多的是无名的鬼在默默的为你们付出着啊。
比如那个奈何桥下的彼岸花,
你以为是他自己随便长的吗,怎么可能啊。
你在没有看管的野外见过这么好的花?
那都是有鬼专门修剪、育种的,
你想想,鬼怎么会需要绿化?都不是为了能让你们来这里的时候舒服点。
还有那个生死簿,你以为那个是电脑自己排序的?
怎么可能,地府里不讲科学技术的啊,
都不是专门有鬼一个个像捉虫一样校对编排啊。
世界上每秒钟出生四个人,死亡一个人,
生死簿要随时更新,你们还人口老龄化,哪有那么轻松的事情?
当然了,绝大多数的鬼的工作都是在地府里,
只有我们,工作场所在你们阳间。
虽然我们已经不穿斗篷了,但是作为死神,我们还是要牛头马面他们区分一下的,
虽然职责差不多,毕竟我们名字不一样嘛,
原来我们是属于不同辖区的,比如我们死神就是西方的,而黑白无常他们就是东方的,
但现在时代变了,阳间都已经经济全球化了,为了更好的服务,我们东西方的就合并了。
我觉得这合并是件好事,互相交流是必要的,但是咱不能丢掉传统是不是
所以我们不穿斗篷,但还是会带一个镰刀的。
领导会在死神上岗的那一天给他们发镰刀,
这个玩意还挺拉风,可以随意变大变小或者消失
有点像那个姓孙的伙计的金箍棒。
不过说句实在的,我至今都没有明白这个镰刀的作用,
我们不能对任何阳寿未尽的人做出任何事,
原因很简单,我们就是个搞服务的,人家阳寿未尽就是不愿意接受我们的服务,
顾客就是上帝,哪有服务员说要强迫别人接受服务的道理
不可能伤人,当然不可能割麦子,
所以理论上这个镰刀根本没有什么用。
倒是有些上了年纪的死神可能会把那个镰刀变得特别大,
这样镰刀手柄就会很长,可以当拐杖用一下。
这就是你们常常认为的,穿斗篷拿巨镰的死神形象。
其实对于我们而言,我们一般都会直接让镰刀消失,
或者变成一个短柄的小镰刀,太大了真的很影响行动啊。
至于为什么每个死神都要有一个镰刀而不是其他的东西,
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一个年长的死神,
但他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有点少儿不宜【1】,
我也就不好问下去。
不过我看得出来,你们对我们死神真的有很大的成见,
我曾经在工作的时候看见了一副画,
上面是一个老死神,穿着黑斗篷,倚着巨大的镰刀,坐在各种头骨中间。
不是我说,这也太扯了吧。
如果说斗篷镰刀我们还认的话,那个头颅是怎么回事?
我们只勾魂啊,根本就不会要什么头的啊?!
谁说我们勾个魂要搞的人身首异处的?!
你看看,世界上这么多逝世的人,所有的灵魂都是鬼带回来的,
难道每一个都身首异处?
恰恰相反,所有的身体不完整都是你们自己折腾的好嘛,
搞什么斩首,搞什么车裂,搞什么凌迟,
把本来挺好的身体搞的奇形怪状,
现在还反过来怪我们?!
而且我们地府要你们头骨干什么,
那玩意又丑,而且如果那玩意在地府里受潮发霉了你们来清理?
我们地府很干净的好嘛,鬼没有什么需求,不会制造什么垃圾,
大家的素养也都比较高,就我觉得,至少比你们阳间干净多了,
反正我看到这些成见是挺难受的。
不过我也有看到过对我们挺好,没啥成见的。
我上次拿着小镰刀去一个窑洞里招魂,结果去窑洞的半路上一个人拦住了我,
我当时有点怕,毕竟我们最好是不要被人认出来的,
我们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要是被阳间的人发现了身份指不定就会被不理解的人排斥,
原来就有一个同事,身份被人发现,被好几个人痛打了一顿,
他又不能还手,又不敢施法,就只能咬牙受着,找个空隙狼狈的逃回来,
所以我想避开那个迎上我的人,
结果他居然小跑着迎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断的跟我寒暄,
那热情程度把我整个鬼都搞懵了,
然后他就把我往窑洞里引,拿个凳子让我坐下,跟我继续聊天,
这真的是我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的礼遇。
更神奇的是他那个人居然说是为我们服务的,
你能想像那种感觉吗,
就是一个服务别人惯了,还经常被人带有色眼镜看待的服务员,
居然在某一天的服务过程中有人跟你说“不不,不是你在服务,是我们服务你。”
真的,我当时震惊了。
然后他跟我聊了一会,把一个叠好的红布塞到我的手上,就带着我往窑洞外走,
我就跟着他,他一边送我一边跟我聊,送了很远的距离才离开。
我当时完全的陷入巨大的震惊当中,根本就忘记了我来的目的是啥。
于是当然,收工后我因为业绩不够被上司批评了。
我把我经历的故事跟我的上司以及同事们一说,
他们一个个惊讶的跟见了鬼一样。
好吧我承认这句话表达有点不对劲,但他们的反应真的很大。
不敢置信的上司让我拿出证据,我把那个红布给了他。
他打开那个红布,布的一角画着个奇奇怪怪的金色图案,
看到这个,在场的一个老死神笑了,告诉上司,我说的没有问题,
上司问为什么,那个死神指了指红布上的图标,告诉我们那有一部分是镰刀,
那是他们的标志。
估计他们看我拿着镰刀,把我当他们自己人了,所以才那么热情。
上司当然原谅了我,还让我把这个红布在死神大会上展示,
告诉所有的同事这个标志的特殊性。
死神是要开会学习的,内容之一就是人间的标志,
很多时候那意味着我们的工作重心。
比如那个带勾的十字,曾经就在大会上重点讲解过。
如果是斜向放置的黑色逆时针勾十字标志,那是我们的工作重点区域,
而正着放置的金色顺时针勾十字标志,那是佛祖的地方,我们几乎不可能找到业务的。
不过绝大多数的重点都是暂时的,
比如那个斜勾十字,大概阳间1945年后就没有什么用了。
只有一个标志是几乎永远有用的,
同样是十字,但是没有勾,而且是红色。
我敢说,对于死神,没有那个地方比那里更有去头。
那里是所有死神不变的工作重心。
我经常能在那里找到一些穿着白衣服,淡粉色衣服,淡绿色衣服的人
甚至去多了还能认识其中不少人。
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们,他们对死亡对死神职责的理解比任何人都要多,
但是很可惜,我们的方向完全南辕北辙。
至少他们知道,病痛不是我们带来的,那是你们阳间土生土长的东西,
我们希望带走每一个因为肉体病痛而痛苦的灵魂,从而减少灵魂的痛苦,
而他们,希望通过直接解决肉体的病痛来达到与我们同样的目的。
服务对象是一样的,目的是一样的,但是方法刚好相反。
不过显然,按照你们对死亡的看法,他们的方法当然更引人向往,
于是这让他们打出了“与死神搏斗”的口号。
而且,不得不说,他们的成功率还挺高。
但是不论如何,我们的目的会是一样的,都是希望帮助灵魂减免肉体的痛苦。
所以每次死神们去的时候,都会跟他们打个招呼,
然后我会等在那个灵魂的床边,看着他们尽其可能的对之救治。
如果他们成功了,他们会冲我笑笑,我也笑着轻轻挥一下镰刀,等下次再来。
为了照顾我的心情,他们会尽力的保持平静以掩饰喜悦,
对我而言,当然我会沮丧,但是我也愿意看见这样,毕竟这是我们共同的梦想,
只不过他用了一种与我完全不同的方式达成了而已,
如果说什么让我很沮丧的话,那可能是一种自己的方法没有用处的无力感。
当然,如果他们的方法失败了,那就轮到我把灵魂带走了。
他们也会尽可能冷静的对我保持微笑,
只是我知道,在这样巨大的对死亡的成见下,他的无力感一定比我强,
滋味一定比我更不好受。
我曾经在一个晚上的顶楼天台上看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他口里喃喃着“怎么就救不回来了呢……”
我看着他双手抱着头,绝望的蜷成一团,
我不敢上前,毕竟他一切的难过都是由我这样的死神造成的,
但是眼前的一切把我的脚钉在原地,不能离开。
我就站在他的前方,不能做别的,只能看着他。
很长时间——或许不长——他抬起头,看见了我。
我往前走几步,向下伸出了手。
他握住我的手,借我的力站起来。
他拍拍我的肩膀,往楼梯口走,
我知道,那是让我跟着他。
那天没有什么业绩,我当然有些难过,但是想来觉得可能也是件好事。
只不过,往后,越来越多的怪事发生了。
在一次收工后,有一个同事告诉我们,他去一个红十字的地方勾魂,
他像往常一样站在病床前,看着他们的救治,
那个救人的人和我的同事很熟,最终也是他赢了,
病人可能会有点后遗症,但毕竟是被救下了,
我的同事与他握手,由衷的佩服他,然后跟着他走出了病人的房间
“我一直觉得我是可以带走的,但是他就是硬生生救下来了,这搞得我是真的服气。”
以上是我同事的原话。
他跟着救人者出去,那个人跟病人的家属谈些后续的事情,
大意是之后可能的并发症之类。
同事没有多听,转身想离开,找下一个需要自己的人。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惨叫。
他猛然回头,看见那个救人者倒在血泊里,
一个近乎疯狂的病人家属拿刀向他身上乱砍。
而他在一声惨叫后他再没有了声音,
那是在努力压抑自己不能喊出声来,不能影响到他人,
而病房里,他的伙伴还在救治那个病人。
那是我的同事第一次不愿意看到一个人死去,但他无法阻止,无法做出任何的行动,
他只能站在那里,
眼睁睁的看着红色的液体在惨白色的地板上漫开,
随之在全身漫开的,是一种惊恐的绝望感。
一个人,一个被救回的人的家属——杀死了救回他亲人的人。
杀死了死神都不愿意带走的人。
他讲完这些后,在场所有的死神陷入了极端的沉默中。
你们确实会做出一些让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
无法理解。
那之后不久,上面来消息,说阳间有瘟疫爆发了,
说老实话我不是很想要你们阳间有什么大灾大难,那意味着我们又要狠狠地忙活一阵子了,
但是没有办法,于是我与大批量的死神来到瘟疫的爆发点,来到爆发点的红色十字下,
结果,我们发现,那些白衣服的人连自己的防护都没有做好,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懵了,我们懵了,所有的鬼都懵了。
不是,原来你们看见一两个死神过来不都无比警觉,还喊出与死神搏斗的口号吗,
现在这么大批的死神过来,你们跟没看到一样?
我们死神不要面子的嘛。
于是我的一个同事拉住了一个人问:
“你们知道瘟疫这回事吗?”
“知道。”
“那你们怎么连防护服都不穿口罩都不戴?”
“不能戴。”啥玩意?不能戴?
好吧,我们承认我们懵的更厉害了。
虽然我们无法理解这些行为,但是既然你们没有什么行动,那就只有我们来做了,
于是那几天我们就忙活开了,
按道理瘟疫的初期不会有大的问题,但是这次确实例外。
终于,那些人愿意有些作为了,他们开始救治,开始把爆发点隔离,
那是件好事,这样我们的工作量就能小些,而且只用盯着一个地方工作,不需要到处跑
但是问题是很大的,没有过多少天,我们在病床上看见了那些熟悉的人。
那些为别人带上呼吸机的人,自己戴上了。
而我守在他的病床边。
我不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但是我的心情很复杂。
看着他——他当然想说些什么,但是不能说出口。
那让我想起了他的同行“不能戴”的话语。
但我终究是俯下身,向他伸出手,像原来在天台对另一个人做的一样,
旁边,他的同事在尽力的帮助他,用各种无法我理解的技术机器,
而他最终是握住了我的手,
我最终带走了他的灵魂。
有些东西我们不能理解,但是我们愿意尊重。
那后来我们去了别的地方,
原来的疫情爆发点已经慢慢的缓和,但是越来越多的爆发点在千里外的别处出现。
越来越多的事情无法被理解,也开始无法被控制。
好了,就到这里吧,我要走了,很远的地方还有很多魂在等我。
我想你也不愿意理我了,
听,防空警报响了。
注:
【1】:希腊神话里,传说死神的镰刀曾经割下过神王的生殖器。
2020/4/4 悬悬